“战争呐……”
突然间,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倚靠着车栏板躺在凯特琳身边的中年男子扬起了头。用因干渴而略显的沙哑的声音低声感慨道,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口中绵长的呼吸在冰凉雨幕下的空气里喷吐出长长的白气。
凯特琳低下头,神色黯淡,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唇。
没错,这一切都是战争的错。她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拜战争所赐。
凯特琳的故事还要追溯到三个月以前的那个阳光和煦的夏日。那个时候战争突然打响,没有任何征兆的,就连宣战宣言都不曾有的,波西米亚王朝的黑潮军团神兵天降,突然间出现在了帝国的边境。仅仅三日,便势如破竹的攻打下了西德里克帝国外围的第一道防线,黑石要塞。甚至就在黑潮的指挥官索伦刚刚登上黑石要塞的城头时,他就已经面对着黑潮军团以及西德里克守军发出了西德里克的领土本就应该属于波西米亚王朝的狂妄宣言。
接着,如他所言,黑潮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整片帝国南部都在短短的两个月里陷入了燃烧的战火中去。正因如此,索伦麾下的黑潮军团令整个西德里克人人自危,自顾不暇。最后在帝国元帅,狮子心之剑军团的军团长塞西琉斯将军临危受命后,在白风河以南的塞纳城修筑起防线的命令下,才彻底遏制住了黑潮军团无人能挡,西德里克国之将倾的流言蜚语。
而凯特琳与她的母后帝国王妃戴安娜在战争爆发以前,曾在帝国南方的贸易城市温泉谷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两国之间的战争爆发后逐渐如火如荼的时间里,他们为了不受战争的波及而最终选择在半个月以前从南方重城温泉谷出发前往帝都无冬城。事实证明,恰巧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这才导致了凯特琳如今的模样。
或许是情报泄露的原因,在车队刚刚离开城市走上官道的时候,他们遭受到了来自敌国的精锐刺客们的刺杀。在接触的一瞬间,刺客们便表现出了他们强大的职业素质……
戴安娜王妃当场身亡,侍卫们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侍卫们只能选择掩护着仅存的凯特琳迅速撤退,向着前方的休斯顿城逃离而去……温泉谷的路径上肯定留有埋伏,所以必然不能后退……在经历了长途的跋涉后,途中的疲惫与刺客的追杀,令侍卫队的成员不断减少。但在那一句“为了帝国的荣耀”的信念的支撑下,他们还是抵达了休斯顿的边缘。在将凯特琳装扮成了逃亡的流民的模样后,侍卫队的幸存者们毅然决然地将刺客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们的身上,藉此让凯特琳能够安然的混入城中。
在西德里克帝国长久以来已经稳固的思想下,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奴隶商人们会冒着被帝国政令制裁的危险来到西德里克偷偷走私,并且恰到好处的将帝国公主给当做奴隶抓走了吧。
雨水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开始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拍打在路旁地面上积蓄的水洼里,溅起晶莹破碎的水花。发梢上滴落下的水珠顺着凯特琳的额角缓缓流淌下来,混合着融化之后的泥土残渣,最终在脸上汇成一股黄褐色的泥水。她拎不动沉重的铁链,只能微微的侧过脸,让泥水从脸颊上划过,这样才不会流入眼中。她的视线伴随着面孔的偏移,转而投向了马车前座的两名车夫。
这大概是雇佣兵之类的亡命之徒,为了金钱与力量而跟着这些奴隶商人们一同冒险。这种类型的护卫通常都是将全身的家当带在身上,所以装备看上去颇为精良。就比如看守着凯特琳这辆马车的这两个护卫,两人似乎是一个队伍里的。身上穿戴的装备有些微妙的相似。
他们身上厚实得保暖棉衣外,用质地优良的皮甲遮住了要害的部位。只有在手腕与肩膀的位置装备上了护手与肩胛这种坚固的防御物件,以防备可能的刀剑冲击。而他们的脚上,则是用布条绑上了厚厚的绑腿。腰间佩带着看上去颇为沉重的青铜长剑,剑柄末端的标志表明了这柄武器出自矮人与精灵的工匠之国安度因姆城邦。他们背上背着的圆木盾在边缘处镶上了一圈铁片,使其看上去显得更加坚固而沉重。而这样一身精良的装备,令他们两个看上去颇为经验老道与精明干练。他们表情冷漠,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驱驶着马车沿着道路前往远方。
这时,凯特琳身旁的中年男人再次慵懒的翻了个身,然后抬起双手,伴随着他的动作,镣铐在两臂之间不断碰撞着,发出叮当的脆响。随后他用力的将双手举过头顶,用亚麻长衫的衣袖胡乱的将脸上的雨水拭去,然后咧着嘴,对着因为铁链的碰撞声而掉头警戒的护卫们很爽朗的笑了笑,表示着自己并没有什么逃跑的意愿。然后在商队护卫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下次再这样就将你的脑袋砍下来之类的话,一边回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之后眯起了双眼。他仰起头望着艾尔维泽天空下苍茫的雨幕,饱经沧桑的面孔上再度浮现起了令人无法理解的愉悦笑容。
凯特琳愣了愣,不顾雨点再次拍打在她的脸上,用目光静静凝视着中年男人微笑着的温和侧脸,心里发出满满的疑问。
这家伙啊……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笑得出来啊!难道他不知道他已经身为一个奴隶的事实了吗?
或许是保持的姿势不对的缘故,雨水再次顺着凯特琳的长发,在她的额前汇成一股,然后细细流下,令她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让水流从眼前划过。雨水紧贴在皮肤上缓缓滑落带来的冰冷质感与其划过毛孔的粗糙触感带来的微微发痒的刺激感受令凯特琳感到非常的不舒适。因此,虽然没法运用双手,但她也是努力的尝试着在风雨中甩了甩脑袋,希望用这种方法将脸上流淌的雨水甩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凯特琳的目光,中年男子转过头看向她,刚好看见了凯特琳摇晃着脑袋,用力甩动着雨水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用手指挠了挠他那一头显得蓬乱的头发。他的头发大概是太久没有打理过了,干硬的发丝上沾染着尘埃与斑驳的油渍。他轻轻俯下腰,低着头,用有些沙哑但却和蔼的声音对着凯特琳开口问道。
“这样很难受吧,雨水顺着面孔滑下的感觉……当初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感觉非常难以忍受呢,虽然后来忍忍就好了。”
口中一边诉说着他自己作为奴隶被抓起来的曾经的经历,他一边自来熟一样的逐渐向着凯特琳的方向挪动过来。虽然他的动作令凯特琳本能的有些畏惧的向着角落中再次退去,但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以及毫无恶意的面孔却令凯特琳的心里完全无法升起对于他的厌恶。
“不要过来。”
凯特琳显得有些软弱的声音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伸出手,挡在中年男子的身前,阻止着他的继续前进。男人微笑的表情显得略微有点僵硬,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尴尬。他扯了扯嘴角,然后恢复了那一副阳光的笑容,但是却也不那样肆无忌惮的贴近凯特琳了。
“真的很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来着。我只是看到你头上的雨水令你看上去并不是很舒服,而且你也拎不动手铐的样子,所以想帮你擦一擦……”
说着,男人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亚麻衣袍,他看了自己沾满了油渍与灰尘的衣袖在长期不曾洗过的情况下带上了灰黑与昏黄的色泽,脏污的外观看上去颇为惹眼,隐隐泛着一股油腻的感觉。就算是在大雨的冲刷下,如果靠近了还是能够闻到那股奇怪的异味。
男人再一次扯了扯嘴角,口中呐呐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随后尴尬的用手撑着自己的后脑勺,绝口不提帮凯特琳擦掉她额前的雨水的事情,只是偶尔瞥向凯特琳的目光暴露了他仍然还是在惦记着这件事情。
或许是长久以来良好的教养令凯特琳的心里有些内疚的关系,或许是额前的流水确确实实令凯特琳的感官受到了限制,或许是为了未来的道路上能有一个帮助自己的同伴。无论是哪种情况,凯特琳最终还是犹豫着对着男子开口了。
“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的目光投向男子身上衣服的腰间那片看上去还是显得颇为干净整洁的区域,脸色有些挣扎,明明是他在帮自己,自己却好像是特意将他的衣服弄脏一样,这样很失礼呢,但是曾经的良好生活虽然没有将凯特琳培养成哪种只追求享受而无法忍受困苦的大小姐,却也令她有了一些轻微洁癖。在中年男子的身边,凯特琳的脚步踌躇不前。
“没关系的哦。”
大约是从表情上看出了凯特琳的心里波动,男人很热情的笑着,显得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凯特琳不要介意。
犹豫着,最终抛下短暂的矜持的凯特琳拖着沉重的铁链步履蹒跚的慢慢蹭到男人的身边,几乎是伏倒下去的,铁链的重量带的她将整个身子都埋在了男人的身上。虽然大雨将所有的气味冲刷的很淡很淡,但是透过粗糙的亚麻布,凯特琳还是可以隐约闻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淡淡男性气息。
前座的两个护卫在听到声响后骂骂咧咧的转身,看到了这幅景象先是愣了愣。随后笑着,对着中年大叔眨了眨眼,在他呐呐的苦笑里口中冒出了一些污言秽语的扭过头去,不在理会后座的凯特琳与中年大叔两人。
凯特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大叔虽然外表看上去很邋遢,但是其实没在似乎也不算太糟糕呢,就算是气味都没有呈现出凯特琳想象中的那种腐败的酸臭或是泥土僵化的恶臭。这无意识的接触,倒也是令凯特琳无形中对这个奇怪的中年男人多了些微妙的好感。
突然间,耳边传来的仿佛机件跳动的细微咔哒声令凯特琳略微惊讶的怔了怔,她扭过头看向商队的护卫,发现他们没有什么异动后。她低下头看向两手之间沉重的枷锁,虽然手铐还戴在手上,但锁芯的锁却已经被这个大叔打开了。她抬起头,视线与大叔纯净的琥珀色的眸子对上,连绵的雨幕里,他明亮的眼睛一片波光潋滟,只见他对着凯特琳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凯特琳会意,重新挪动着身子,缓缓退到车厢的一角,然后再次蜷缩着身体,将身形包裹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像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静静地等待着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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